蚁杀

“去吧。我若再拦你,你会愧疚一辈子。”白须老者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和一支竹笛,“记住,不到万不得已,尽量不要用笛子。”  
再次来到开封府邀月楼外,麻面孙感慨不已。想当年风光无限好的邀月楼早已凋敝不堪,遍地狼藉。麻面孙正准备进去搜寻柳焉,却突然在不远处瞄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—董尚!  
此时的董尚早已不再是大茶壶,而是府衙的捕头。他正奉府尹之命,带队搜捕城中的女子。  
这时,两个捕快从民舍里押出一个年轻女子,生拉硬扯拽到了董尚身前。董尚伸手撩开女子披散在额前的乱发,扫了一眼,撇嘴哼道:“就这姿色,还藏什么藏?行啊,带回去打扮打扮,充数。”  
谁知,年轻女子豁出了命,突然往前一扑,抓住董尚的胳膊就是一口,竟硬生生扯下一大块皮肉。董尚登时恼羞成怒,下令将其砍死。女子性子刚烈,当即撞死在了一旁的墙上。  
此情此景,直让麻面孙看得心痛如刀绞。由伏牛山走来,随处可见疯狂抢掠搜刮的护城官兵和府衙捕快。  
很快,董尚便带队闯入了民舍旁的邀月楼。  
麻面孙见状,也赶紧赶了过去,突然,他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惊慌哭叫。是柳焉!麻面孙踉跄快行,也扎进了邀月楼。  
果不其然,在此做了多年大茶壶的董尚轻车熟路,吆喝手下从黑黢黢的柴房暗道里搜出了四五个面容憔悴、瘦削虚弱的女子。  
柳焉也在其中,愤愤喊道:“大茶壶,你也忒狠毒,忒无情了吧?你丧尽天良,用没病没灾的姐妹换了差事。我们几个老的老,病的病,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你买命,你为何还要抓我们?”  
“金人要得多,没办法,只能用你们这些残花败柳凑凑数。”董尚厚颜无耻地哼道,“统统带走,一个不留!”  
孰料,麻面孙昂首挺胸堵住了他的去路。对望之中,柳焉很快认出了他:“你是那个叫花子!你怎么来了?”  
“我来救你。”麻面孙回得格外干脆,坚决。  
董尚一听,禁不住哈哈大笑:“就凭你?那老子就成全你,送你上路!”董尚目露凶光,杀念顿生,但就在他扬起朴刀的那刻,麻面孙也不慌不忙举起了手。  
他的掌心里,握着的正是那只恩师送的白瓷瓶。  
“这里面装的,远比她们几个值钱。”说着,麻面孙环顾四周选定一平坦地儿,接着蹲下身吹净灰尘,拔出木塞放倒白瓷瓶,随手拍了下巴掌。“啪”,掌声乍落,就见一队通体金黄的蚂蚁排着整齐的队伍,从瓶中鱼贯而出。  
领头的是只体形稍大的蚂蚁。等全部走出时,麻面孙又拍了下手。众人瞅得真真切切,那只大蚂蚁往场中一立,其余的蚂蚁开始往它的身上爬,一只接一只,眨眼间,整队蚂蚁便码成了一根垂直于地的“细线”。  
蚂蚁叠罗汉!  
这叫蚁戏,也是马戏的一种。别的马戏班跑江湖,多驯养虎狼熊猴等大型动物,麻面孙的恩师白须老者却独辟蹊径,终生琢磨调教蚂蚁、螳螂、乌龟等小东西,还练成了精彩的绝活儿。比如蚂蚁叠罗汉,比如接下来的“蚂蚁角武”。  
只见麻面孙从腰间摘下竹笛,横于唇边。笛声甫起,那队黄蚂蚁宛如训练有素的士兵,快速列成了方阵。看到这儿,董尚和手下惊讶得瞠目结舌。  
与此同时,又有一队黑蚂蚁从瓶中杀出。随着麻面孙的吹奏声陡高陡急,两队蚂蚁皆奋勇向前,短兵相接捉对厮杀,一时间拼得愁云惨淡不可开交。  
更令人动容称奇的是,麻面孙的笛声时而高亢如刀戈相磕,铮铮作响;时而低缓如血河流淌,呜咽悲泣,把围观的几人全带入了血肉横飞的战场。就在董尚听得心惊肉跳腿脚哆嗦的时候,麻面孙冷不丁从唇边移开了竹笛。  
笛声顿停,那一黄一黑两队蚂蚁也鸣金收兵,各自列队返回瓶中,无比惨烈的战事亦偃旗息鼓。  
啧啧,见过驯虎的,养蛇的,耍猴的,也见过狼钻火圈,黑熊上刀山,而操练蚂蚁还真是头回碰到。能把小小的蚂蚁调教得如此乖顺,真可谓神奇至极!  
“好,好一出蚂蚁角武!”董尚使劲晃晃脑袋,确信不是做梦后亢奋大叫。麻面孙快速出手按住了白瓷瓶:“董大人,我想用这个活儿为她们换一条生路。”  
最近两日,金人变本加厉,强令开封府搜罗诸科郎中、教坊倡优、僧侣工匠和江湖杂耍等各行各业中的佼佼者,准备带回北方为己所用。而像麻面孙这般技艺超群的高人,也自然是金人眼中的“香饽饽”。想到这儿,董尚阴阳怪气地哼道:“女人,蚂蚁,还有你,老子全要。”  
麻面孙笑了,满脸的麻子坑在抖动,一个个像极了夺命陷阱:“你别后悔。”  
“后悔?把你们送给金人,老子定能升官发财,也一定能跟他们一起北上。哈哈,我董尚要走大运了!”  
“哼,是霉运!”麻面孙说罢,缓缓将竹笛凑近了嘴唇。而在这当儿,那两个捕快感觉后脖颈发痒,回手一挠,天,竟抓下满满一把蚂蚁!仅仅一怔,两人便如见了鬼,吓瘫在地:“蚂、蚂蚁,大人,你身上,蚂、蚂蚁—”  
董尚木然回头,顷刻间也骇得目眦尽裂。但凡目光能扫的地方,手臂,双肩,身上,不知何时全挤满了蚂蚁,足足有两指厚,一只只张牙舞爪,狞恶以对,静等着麻面孙用竹笛发号施令。  
麻面孙的笛声,终于响了。董尚“嗷”的一声惨叫,拔腿就往邀月楼后院跑。  
邀月楼的后院,有座荷花池。扎进水下,定能驱走、淹死这群毒蚂蚁。显然,麻面孙也想到了这点,毫不犹豫地弃了竹笛拼力前扑,死死抱住了董尚的双腿。  
片刻光景,为虎作伥、替金人作恶的董尚便死于非命,仅余一堆白骨和一层薄薄的皮囊。麻面孙也死了,中蚁毒而死。他是白须老者所收的唯一一个弟子,三年时光仅得皮毛,尚无收放自如的能耐。  
柳焉哭着问他:“为何要舍命来活地狱救我?”  
麻面孙说:“这辈子,我只喜欢、也只挽过一个女人的手。那就是你。柳姑娘,好好活下去。”
时间:2021-10-08 作者:爱开大学生 来源:爱开大学生 关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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