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张姐,她是个耿直的善良女人,一起吃饭的时候,她总是先抢几块肉,有时候还会给我夹,她扯着大嗓门调戏比他小的男员工:“把肉都给我吃,我就嫁你喽”
男员工嘻嘻哈哈,一阵哄笑,“你吃了我们多少肉了,也没得娶到你”小伙子有些嗔怒。
张姐会在休息的夹缝逛逛小店,偶尔去附近的商场转转,看见漂亮的裙子就会买,我和其他小姑娘们嘘唏不已,她说:人活着,要懂得享受嘛,不然攒那么多钱干嘛,我可是过一天少一天的呀。说完哈哈大笑。眼角的皱纹密密麻麻。
其实,她的生活并不像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样洒脱,她的丈夫出轨,公公癌症,她并没有选择离婚,而是每个月把自己挣得钱寄回去一些。
这些人因为底层生活的压缩,撕扯是融入血液的,面对生活的选择,她们往往畏首畏尾又渴望新生。你的感动是真的,但却不真实,不真实到,第二天早上就会随着马桶的漩涡一起冲到下水道里,所以,有时候我们没有权利肆意批判底层的人生。
北京,在某种意义上赋予了她们新生的能力。
后来,店里来了位寒假工小妹,和我一样是个大学生,但跟张姐那一群人她只会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是个穷学生,后来我才知道她就读于重点大学,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,还看过许多书,兼了几份职,她从不跟任何人卖弄学识,也会跟我们一起吃饭,一起说笑,她说大家在这个店里都是一样的,一样靠体力劳动挣钱。
她的动作很麻利,像个“老手”,总是面带微笑,特别勤快。客流高峰时段,她就像个狩猎的狼,宾客前脚离坐,她就像箭一样射出去,顷刻间还原一张干净的桌子。她几乎从来不跟我抱怨累,反倒是我,偶尔会问她累不累,顺带将自己的郁闷一吐为快,她说来之前她就把一切不好的方面考虑清楚,确保能承受才来的。
在做一件事情之前,调整内部力量是件事半功倍的事,人们的痛苦大多来自内部斗争而已。
每天晚上九点五十我就会下工,小跑一段路到达颐和园公交站,一路上途径丝巾、手串、煮玉米、烤红薯……等小摊子,小摊饭被风夹裹着,嘴巴和脑袋也捂得严严实实,扭扭跳跳地跺着脚,一团白气滤过口罩稀稀拉拉:姑娘,来看看呗,特便宜的。
我基本不会停下来,因为只要多磨蹭五分钟我就会错过一趟车,气喘吁吁地跳上车,待车门啪地关上,一些摆手奔跑的身影被抛得越来越远,隔着车的后窗,能看到执着的一两个还在跑,双手挥舞的幅度越来越小,也许他们也着急着告别街头的凛冽,也许心爱的人儿早已为他们撑好了被窝,也许月色早已洗刷了他们的窗棂,一遍又一遍。
十点多的班车上,躁闹少了些,听得到车的轰鸣,风在车窗上呼啸着拍拍打打,斑驳的树影和月光揉作一团摇呀摇,我深以为每个夜归的人都有一些孤独的故事,却并不擅长倾吐。在每个站点,我们却会心照不宣地望向烟气缭绕的面筋摊和鱿鱼车,冻得面红耳赤的小贩声嘶力竭,给人一种早上八点钟的错觉。
一直以来,彼此最了解的陌生人,是这座城市中互相陪伴最久的人,久到每天都要擦肩。
下了公交车,得穿越一个公园式的闲地才能到达住处,密匝的参天大树围成了一片小森林,羊肠小路曲曲折折,每次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,心脏咚咚地跳,密不透风的黑暗紧裹着我,脑子一片混乱,心里不停地默念“神灵保佑,老天保佑”
记得有一晚,下了公交车已是23点,穿越小树林的时候,一个黑影飘忽,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,汗水浸透了衣衫,连口唾沫都不敢吞咽。
不等思量,一个单薄的声音颤抖着“谁?”
原来是苗子,她说自己失眠,在宿舍睡不着就出来转转,还说我把自己包裹得像个黑道头目,吓了她一大跳。
每天回到宿舍,一碗龙须面拌酱就是最美味的晚饭。窗外挂着的手掰肠和腌猪肉被猫咬破袋子叼了去,那是我好久都舍不得吃的,想着想着就哭了,隔壁的韩剧声音一如既往地大,哭完就会倒头睡去。
经历这些,在北京打工的日子,很辛苦却不迷茫,它锻炼了我许多能力,比如胆量、沟通和承受等能力,这些不是光洁的环境能够给予的,它为我后来从事残疾人康复事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,使我深刻体会到共情这种事单从书本上是学不到的,千言万语不如我也体会过辛苦。
那个时候无暇想象苦楚,打工以来却很少失眠,大多数的人把时间都用在关注失眠和痛苦本身,其实根本不用去理会它们,只管忙碌起来,只管让自己身体累起来,去寻找快乐,越是筋疲力尽就越能感受自己真实的存在,才会把虚无缥缈的目光收回来。
其实没有比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快乐更快乐的事了。
如果你恐惧未来,甚至害怕自己的能力不够强大,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投身实践,因为只有一次次改变自己的意志行为,才能间接地把控世界。
人们总是倾心于富二代和英雄人物的努力,其实他们努力起来很容易,对他们而言,努力不努力只是一种选择。哗然之余,无可厚非。
非常动人的,是那些底层人群,他们需要改变困苦所带来的人生限制,努力对他们而言,要付出比富二代和英雄人物更多的力量,他们的努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推动了社会的进步,于是每个人都不该小觑自己的力量。
看了许多人的评论,我只想加一句:不管北京好不好,你去努力挑战与否,先考虑好结果,评估风险,想清楚,不后悔,就去做!